共振

【嘉任】我们在炎热与抑郁的夏天无法停止抽烟


  张嘉元十五岁开始抽烟。

  把烟草吸到喉咙里面任它灼烧喉管,肺泡,熏坏牙齿和口腔,气味从舌头上流进去又流出来,吐到空气里面变成烟圈,一个一个飘走,眼镜都慢慢起雾。

  张嘉元抽烟,是不得不抽,但也不是必须抽,像英文里“have to”和“must”的区别。这个不得不也很没有意义啦,就是为了合群,合群懂吧?人是群居动物哦,要别人接纳你就要做和他们一样的事情噢,不然会被嘲笑:张嘉元好逊!居然不会抽烟欸!于是青春期男性张嘉元的虚荣心膨胀起来,熬了通宵去711买烟,哦,我看上去不像成年人么?姐姐,我都二十岁啦。张嘉元眼疾手快扫码付了钱,收银员小姐不安的又问一遍:你真的确定嚒?张嘉元回头冲她笑一下,确不确定又怎样咯,世界上那么多人讲假话办真事诶。

  中考勉强压过普高线挤进市里最末流的第十八中学,开学第一天就被几十岁的教学楼吞到肚子里。教学楼是口字形,四周的窗户改成密密的铁栏杆,学生们穿着暗红色的校服站在走廊上隔着一颗梧桐树对视,张嘉元说他们是被圈养的一群狗,马上有同学笑骂着出来应和,是哦是哦,汪汪。

  口字形的四个顶点是厕所,左边两个是女厕所,右边两个是男厕所,可是从外面看从里面看好像都是一样的。四个小小的隔间上面烟雾缭绕。张嘉元这才感受到尼古丁的可怕。厕所没有窗,十八中的夏天就是浓重的烟味和汗臭味加上排泄物的气味揉杂在一起,这是夏天!

  张嘉元说好难闻,又闷又臭,然后躲在食堂后面抽。张嘉元的烟盒老是空掉,虽然只是高中生,但一天不抽两根也会很难受噢。同桌马哲说张嘉元烟瘾好大,旁边胡宇桐也接话说,他们一天都最多一根耶。张嘉元比别人早一年上学,加上这一点,在高一的第一个夏天就喜提第一个外号:“小烟鬼”。

  然后张嘉元碰到了任胤蓬。那天张嘉元吃完晚饭准备点上今天的第二根,任胤蓬戴着学生会的徽章说,同学,换个地方抽哈,等会老师经过不好。张嘉元说没事,老师都认识我了,我每天都在这。

      任胤蓬皱皱鼻子。第二天他们认识了。张嘉元的哥们儿赶潮流,跟风加盟了某电子烟品牌,店面三平米,隐蔽的嵌在学校教职工宿舍旁边的炒粉店后面。张嘉元午休坐在店里唯一一把板凳上替上厕所的哥们儿看店,他想习惯就好像是失去感觉,曾经他也会被炒粉店的油烟味混杂烟店的劣质香水味呛个半死,现在只会打个喷嚏,阿湫。

      任胤蓬推开塑料帘子走进来,看到张嘉元一点都不意外,点点玻璃柜台说要草莓味的。张嘉元刚好正在看着塑料帘子出神,陈旧的塑料像一大块长条的海带片,灰扑扑硬邦邦,他说没听清,再说一遍吧。任胤蓬看上去烦躁了,“拿一个葡萄味的,谢谢。”张嘉元抬头看他,刚刚不是说草莓味吗?任胤蓬甩给他一个白眼,这不是听清楚了吗。最终任胤蓬犹豫几秒还是选择了草莓味,刚好哥们儿上完厕所回来,张嘉元就和任胤蓬一起挤出海带一样的塑料帘子回学校。

      这时张嘉元注意到任胤蓬连胸前学生会的徽章都没取,顺理成章的开始和他聊天,你好啊我叫张嘉元,你名字怎么念啊?啊,好,任意蓬。任胤蓬耐着性子纠正他,是胤。啊好,不好意思。隔了没几秒,张嘉元又开口,任意蓬......

     后来张嘉元不再去食堂后面抽烟,他屁颠屁颠求着任胤蓬带他进了学校小树林,空气质量更好。任胤蓬抽烟像喝水,慢悠悠吸进去又吐出来,烟雾掉到张嘉元脸上,是草莓气味。他们两个人面对面坐,各自靠着一棵树,互相呼吸二手烟,梧桐树叶子间隙里洒下午后亮晶晶的光,任胤蓬指着烟雾里的一条光柱,喏,丁达尔效应。张嘉元化学不好,听不懂,只能呆呆点点头,想要不要换水果味电子烟试试看噢,突然感觉普通烟草味好难闻。

      抽烟是不是可以缓解压力?张嘉元问任胤蓬,任胤蓬说你不是也抽吗,问你自己好咯。张嘉元摇摇头,他抽烟其实是没有目的的,仅仅是因为染上瘾了,不抽会浑身爬过小蚂蚁一样痒,变成了每天的任务一样。他也没有什么压力,考二十五分的数学,弹过得去的吉他,上无聊但悠闲的学。任胤蓬说能吧,我也没什么切实感受。任胤蓬说他稳居年段第十到第十五,上不去下不来,像长在排行榜左下角的壁虎,抽烟没有理由,想做就做了。他故作轻松的说,张嘉元掐掉最后一根烟,起身说明天见。

      任胤蓬不再局限于草莓味,橘子味,葡萄味都会试一试,于是张嘉元的衬衫每天随着任胤蓬的电子烟口味变化,马哲说你不是不抽电子烟吗,哪来的味儿?张嘉元说,烟友的。他最近开始减少频率,每天坚持最多一根烟,有的时候干脆不抽。但不抽他依旧会去小树林等任胤蓬,任胤蓬有时候恶作剧把烟圈吐他脸上,二手电子烟其实也算不上好闻,但张嘉元从来不躲。他看着任胤蓬的脸发呆,任胤蓬脸上的痣从眼边蔓延道脖子,像北斗七星;任胤蓬的鼻梁很高,眼睫毛很长,在光下会微微的抖,像蝴蝶翅膀;

      可能是某天被太阳烘烤刺激分泌了荷尔蒙,张嘉元也记不太清了,只记得烟味很重很重,两个人就莫名其妙吻在一起,激烈如四片嘴唇互相撞击,唾液交换两种烟的味道,感觉并不好,难闻,但两个人都不想分开。两人结束后心照不宣的闭口不谈,第二天依旧老地方见面。

      九月末,日落越来越早,张嘉元说夏天要过完了,任胤蓬说是啊,感觉好无聊。任胤蓬在的高三年级全封闭式管理,两个人周日溜出校门在外面闲逛,其实天气还是很热,没过多久任胤蓬的校服都湿透了。要洗澡吗?张嘉元问。然后他们沉默着拿任胤蓬的身份证开了房,几十分钟后理所当然的做了,开着二十度空调的房间里,好像只有两具躯体有温度。完事后任胤蓬裹着被子靠在张嘉元怀里抽他的最后几口草莓味电子烟,张嘉元也点上了他的今日抽烟额度,烟雾笼罩两个人,窗外那么耀眼的夕阳好像也变得朦朦胧胧。

      张嘉元想,好热好压抑的夏天,好像只有在空调房里抽烟比较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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